每个早晨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大片的绿。这片绿虽然杂乱无章却郁郁葱葱、丰盈茂盛,彰显着生命的顽强与倔强。
谁会想到,这片杂草丛生之地,在去年还是一座影剧院呢?当然,现在老镇区每处生长草木的地方,原来大都是杨屯标志性的建筑——老饭店、卫生院、惠客隆超市等等。只要是被拆过了,无不被草木覆盖着,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在某一时刻不经意地涂抹了几笔绿色的颜料。
杨屯老镇区,年前曾有过一场突击性的拆屋扒房的行动。那个时间确实热闹了一番,挖掘机的轰隆声不绝于耳、推倒房屋砸起的尘土遮天蔽日,空气中到处弥漫着砖瓦水泥钢筋尘土混合的味道,冲击着人们的视觉、听觉和嗅觉...... 而今,一切似乎都归于平静。
时光仿佛在这里停止了流动、仿佛在演绎着木心《从前慢》里的意境--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长街黑暗无行人,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这片曾经热闹喧嚣之地,洗却铅华、在毁与被毁中,倒显露出不一样的情致。
傍晚的时候,长长的街道沐浴在夕阳里,街角卖烧饼的摊点、卖杂货的小店、卖水果的铺子、理发店、小超市......依然处在营业当中,那种生活气息与人间烟火的味道更浓。
在楼房与楼房之间,蓬勃的草木点缀其中,加上一座座拆了半拉子狰狞粗粝的残垣断壁,看上去是一种劫后余生场景,又平添了一抹沧桑的况味。
如果在空中航拍,这一片一片的草木,应该很像一块块大小不一的绿色补丁,缝补在老镇区的房屋中间,整个镇区就变成了一件宽大的百衲衣。 初夏的一天,曾看到一位老年妇女在草丛里采摘野菜。她是骑一辆电动三轮车从新区那边过来的。她说,搬到那边楼上住,花销增多了,一根葱一棵菜都要花钱去买......这日子过得..... 天气一天热似一天,废墟上的草木也一天天的旺盛起来。天晴的时候,阳光会落下来,给植物涂上一层薄薄的金黄,一只鸟从草木上掠过,或者一只蝴蝶在草丛中翩翩飞舞,转瞬间便没了踪影。
那日,一位从杨屯老家走出去的同学找我叙旧,看到眼前的景象,大感诧异:满目疮痍啊,没想到杨屯弄成这个样子了!悲愤、惋惜的神情在脸上展露无遗。
望着电影院旧址,他回忆起当年为了看场电影看场歌舞爬墙头的情景,语气里满满的怀旧。
穿过草木,不远处就是车来车往的沛龙公路,他疑惑地说,这么便利的交通,这么好的地理位置,就这样闲置荒着啊?真是造孽。
我笑了。其实,“草木深深,福佑其中。”立于东墙下,悠然见车马。不也很好吗? 眼前的草木层层叠叠地拥挤着,目光所及皆是浓郁的绿色,思绪有时会跟着沉郁起来——
一百七十年前的清朝咸丰元年,黄河决堤,我们的先辈们从山东嘉祥、巨野、郓城、泰安扶老携幼,逃难迁徙到这片土地上的时候,面对的是不是也如这般的荒草丛生?
不不,不一样!当年他们结草为庐、垦荒种田,开拓的是一块从未被开垦过的处女地啊。
然祖辈们何曾想到,他们付出艰辛、付出血泪与汗水,用一双双结满老茧的手开垦、建立起来的家园,这片从无到有、从荒凉到繁荣的苏北小镇,却在一百七十年后,又回到荒芜、又回到原点?
不知他们在天之灵,作何感想?
世间有多种轮回:日月有轮回,四季有轮回,佛家亦有生命轮回之说......人们总将轮回寄托着希望,可这种家园中落的轮回,却充满了悲怆。
走在杨屯老街上,店铺门头上方,一张张广告牌依稀可见,色彩斑驳,仿佛在无声诉说着曾经的繁华与喧嚣。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诗人杜甫于一千二百多年前的这首叫《春望》的诗,写出了当时长安城里草木丛生,人烟稀少的荒芜景象,调子未免太过悲凉。
面对挚爱的家园,面对眼前的草木深深,此时的我,却不喜不悲,心静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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