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W其实不老,四十出头,叫他老W是他在家中的排行。 老W没说上媳妇,孤家寡人一个,这种境况的人往往脸上会不自主地流露出一丝惆怅。老W却不,整天嘻嘻哈哈的,嘴里还时常念叨着:“活着都是百十斤儿,死了都成一把灰——好孬一样。” 老W认喝,有点儿像“但愿长醉不复醒”的李太白同志,又有些像陶渊明笔下的五柳先生,虽然“好读书,不求甚解”和他沾不上边儿,但后一句“性嗜酒……造饮辄尽,期在必醉”简直说的就是他。 老W不仅是每饮辄醉,而且是每醉辄栽。怎么栽?那就是要么从自行车上栽下来,要么就是走着走着就栽倒在地——而且每次栽倒都是以脸部着地,而且的而且是每次栽倒都是用脸的右边着地,这让我有些诧异:难道喝醉后也能保持习惯动作?所以当你看到老W右边的额头、颧骨和眼眶青紫时用不着大惊小怪,因为对他来说这是常态,一个月得有二十多天是这个样子。要想看到脸上没有擦伤没有淤青甚至肤色正常的老W,就和八月十五或者大年初一一样,一年里是碰不上两回的。 正因为如此,我和老W打招呼常问的一句话就是:“脸上咋治的?又喝晕了?”你猜他咋说?人家往往是轻松自然合辙押韵地来上这么一句:“你不喝我不喝,中国的酒厂往哪搁?”接着还会补上一句:“你不醉我不醉,马路牙子谁来睡?” 这是真的,城里的马路牙子还真没少让老W睡了。其实也不仅是马路牙子,沿河大堤、七彩街菜市场等处都曾经留下过老W“醉卧沙场君莫笑”的豪迈的形象。没人过问时就原地睡上一夜,当然也有半夜里醒来晃荡着摸回家的时候。更多的时候则是路过的人动了恻隐之心打电话报警,因此老W又成了“110”和“120”的常客。这让他们头痛不已:不管他吧有违职责,管他的事吧他又经常如此,这不是浪费社会资源吗?没办法,真没办法。 在“120”把老W弄上急救车时是不会管他的自行车的,因此老W好几次在第二天醒来后还得再跑到派出所问昨天夜里执勤的警员自己昨晚睡在哪里了,好去那里寻找自行车。 现在老W不睡马路牙子了,再也不会了。因为两个月前他在家里一觉睡去就没再醒来,邻居都说他是醉死的,这我相信。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是爱花人的境界。“花开花落花无心,醉生醉死醉红尘”,这是对嗜酒者的感叹。我不知道老W是不是对于能在晕晕乎乎中逝去感到此生无悔,倒希望对他是一种解脱。 我在喝酒时还时常想到老W的那句话:活着都是百十斤儿,死了都成一把灰——这似乎又有着勘透生死的明智——这有些说不清,说不清就不再说,随它去吧。 老W,一路走好。 202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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